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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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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 章

姜漣心頭微動,沒想到契機來得這樣快,她思前想後,當下便有了主意,忙快行兩步走到承樂跟前,態度稍加熱絡:“總要你在中周全我與王爺的關系,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在心裏。”

“姑娘言重了,屬下們還要倚仗您呢,王爺的脾性……”承樂欲言又止,玩笑般揚了揚眉。

姜漣心領神會,笑著擡手以指抵在唇間,示意他不必多說,又擡手去接過他手中的燈,“你手上物件兒重,我來提著燈。”

說著,她還特意將燈籠往他那邊移了移,照亮他腳下的碎石路,另一手則替他虛扶著懷中的錦盒。

不管怎麽說,他都是下人,且她的侍女就在身邊,她卻親手替他提燈,這舉動弄得承樂很不好意思,他有些赧然地笑了笑,嘴上嘟囔:“何至於勞煩姑娘”。

他本不是城府深沈的人,因此對她心生親近,直到將她們送到住處,還不忘提醒:“姑娘的東西已經安置妥當了,裏頭外面都是咱們府裏的人,姑娘對這兒不熟悉,若有什麽事,盡管吩咐他們。”

姜漣道好,叫銀月提著燈送他回去,承樂還欲拒絕,她卻始終堅持,朝銀月偷偷使了使眼色。

銀月會意,不再容他多言,接過燈籠笑盈盈地走在前頭,“這黑燈瞎火的,大人莫客氣。”

住處應該是提前準備的,屋內的火爐不知燃了多久,甫一進去,翻騰的熱氣像浪一樣往身上湧,夾雜著些許香氣,令人頓時松緩下來。

裏頭的侍女們也瞧著眼熟,看見她進來,紛紛跟上前伺候,她心中裝著可以面見皇帝的法子,等不及要盡快實行,連仔細打量屋子的心思都沒有,匆匆安頓好,便屏退了眾人。

過於急不可耐,反而手忙腳亂,她在帶來的包袱中翻來倒去,怎麽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。

最終無計可施,只得將所有東西都抖落在桌上,才從瑣碎中尋出帖藥來。

她一直有雙腳然骨處遇冷便會作痛的毛病,郎中之前特拿了烏頭粉,要她同苦酒混合後敷在痛處。

原本帶這個來,是考慮到屏山或比府中寒氣更重,沒承想今日竟有機會派上別的用場。

烏頭雖為藥用,但用之不慎會有劇毒,她有意將此用在承樂身上,令他沒有機會為皇帝送去那把弓箭,而自己又正好可以代勞。

此招甚為毒辣,她還因承樂的屢次提點心生愧疚,有些於心不忍。

可眼下緊急,除了讓他病倒在床,哪裏還有更好的主意,況且此刻再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她弟弟的性命。

她盯著那包藥躊躇良久,到底是狠下心來,一鼓作氣用力撕開外頭那層桑皮紙,用長甲仔細扣出星點來,抖落在一旁的紙張上。

一旦開始動手,便沒有再猶疑的道理,她隨之將剩下的收拾好,微微敞開些衣領,擡聲叫侍女進來,一壁長呼著氣,一壁半捂著胸口說道:“舟車勞頓的,弄得我身上疲累,屋內火燒的足,我心裏又燥得慌,今日想早早歇下,你提前弄些青小豆煮的水,明兒一早我要喝。”

青小豆益氣力,正好可以解烏頭的毒,屆時也可備不時之需。

天寒地凍的天兒,哪裏用得著清火,那侍女心有詫異,但見她眉頭緊鎖、面上微紅,也不敢多問,忙不疊應下。

銀月回來後,正碰上那侍女在研磨青小豆,詢問之後得知緣由,匆匆進來關切,“姑娘累著了?”

姜漣說無礙,轉而又問:“叫你隨承樂回去,可記下他的住處了?”

“記下了。”銀月頗為驕傲,“連王爺和皇上的住處,我都一並打聽清楚了。”

主仆二人自有不必言說的默契,姜漣招手讓她上前來,伸手點了點她的前額,莞爾笑道:“你倒機靈。”

銀月蹲下身子偎在她身旁,又問:“這樣冷的天兒,姑娘怎麽突然要喝青小豆水?沒得太寒傷了身子。”

“那個另有它用。”姜漣俯下身子貼在她耳側,將自己的計劃一一告知:“你提前備好些糕點,裏頭放上烏頭,明日一早便給承樂送去,記住,待他吃下一定要拖住他,等到烏頭毒發。”

她將備好的烏頭粉塞到她手中,特意叮囑:“我會挑準時機過去,由我去給皇上送那把弓箭,你要照看好他,務必讓他將吃的糕點吐出來,再多多給他灌些青小豆水。”

銀月半知半解,“姑娘如何去送?叫人瞧見可如何是好?”

由她親自去送自然是有風險,可她們此行的目的,不就是為得她能見到皇帝嗎?姜漣故作輕松,“到時候我先換上你的衣裳,且放心吧,我自會小心些。”

其實她心中並無把握,不能確定自己能否順利見到皇上,更不能確定皇上是否會伸出援手,但是已到窮途末路,再沒有別的選擇。

又是整夜未眠,姜漣輾轉反側,面見皇上的場景在腦中過了無數遍,想不出最為合禮的言語,她是該直接跪地相求,還是稍加試探?又該如何提起往年舊情?

第二日天兒不好,遠際剛剛露出些蟹殼青,細雪便夾雜著綿綿的雨絲落下來,等掉了地悉數化成一灘水,鋪展著無盡的寒意。

銀月早早起來準備糕點,她從前家在荊州,最擅桂花糕,為了事情順利,還特意弄出精巧的形狀,又取了侍女備好的青小豆水,算好時辰往承樂的住處去。

承樂的住處在最東南角,雖偏僻且狹小,卻是由自己獨占,等閑侍從皆是住在通鋪的大房,僅是他這種裴瞬身邊最親近的貼身侍從,才有這樣的優待,不過這樣倒是便利了她們行事。

銀月一路默念姜漣來時的叮嚀,不能引得太多人註意,也不能太過刻意。

可她是第一遭幹這樣的事,即使知道不會危及任何人的性命,仍覺得心驚肉跳,剛剛靠近承樂的住處,那雙提著食盒的雙手便開始止不住地輕顫。

她暗暗罵自己膽小如鼠,狠狠咬緊了牙關,才不致過於失態,勉強能穩住雙手輕叩門扉,試探地問道:“大人可起了,奴婢是銀月,我們姑娘讓我給您送些吃食來。”

她太過緊張,聲音幾乎低不可聞,裏頭自然也無人回應,銀月咽了咽口水,隨之擡高聲音:“大人您在嗎?我是銀月。”

屋內有聲音傳出來叫她等等,片刻後,承樂開門走了出來。

他身上衣裳穿戴齊整,面上還帶有未幹的水漬,大概是剛剛盥洗過,看見是她還頗為奇怪,茫然地叫了聲“銀月”。

銀月滿臉堆笑,提高手中的食盒朝他揚了揚,“我們姑娘感謝大人昨日的照應,叫我給您送些糕點來。”

“這如何使得?”承樂擺手正欲拒絕。

“這是我們姑娘特意叫我做的。”銀月有意說出是自己所做,好減輕他心中負累,又道:“我是荊州人,最會做的便是桂花糕,大人一定要嘗嘗。”

承樂站在門前,收也不是、不收也不是,兩人僵持良久,她始終滿是真摯地等他回應,承樂終究是無奈放下了搭在門上的手。

銀月順勢進去後也不多言,徑直打開食盒取出裏頭的糕點,遞到他跟前,“大人嘗嘗吧。”

承樂一向話多,卻不大習慣旁人的熱情,他往後稍退了退,因為對她的殷勤並不作它想,直接從盤中拿起塊桂花糕整個塞到嘴裏,他是吃飯毛躁的人,又不愛吃甜食,來不及細細品味,便一股腦咽了下去,笑道:“味道很好。”

隨後他又撿了兩塊,便不肯再多吃,話裏話外,有逐客的意思。

銀月有要拖住他的任務在身,斷斷不能在此刻離開,於是一味地裝傻同他閑談。

不過一刻鐘的時候,承樂猝然覺得心慌氣短,適才剛嘗過甜膩味道的舌頭隱隱發麻,胃中更是有什麽東西意圖往上翻湧。

他幾乎要吐出來,忙直言請她離開,“銀月,桂花糕就留在這裏,我還有要事在身,就不多留你了。”

話音剛落下,他便有些支撐不住,身體不可控制地往地上砸,他用盡最後一點兒氣力,勉強依靠在一旁桌上。

“大人怎麽了?”銀月佯裝驚慌失措。

“我……”承樂舌頭上的麻痛感蔓延到全身,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快速的心跳,腦袋還在嗡嗡作響。

銀月幾乎用盡全身力氣,才將他攙扶到一旁椅上,一壁給他倒青小豆水,一壁問道:“大人,您沒事吧?”

承樂想要回應,卻已經說不出話來,雙目似被蒙上一層薄紗,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,只感受到銀月往他嘴中灌了什麽東西。

漸漸地,他的身體愈發無力。

姜漣不多會兒便趕了過來,她讓銀月扶住承樂,令他保持半弓著腰地姿態,掰開他的嘴將竹箸伸進他喉間,抵在他舌根處。

他霎時吐了出來,嘔吐的動作十分吃力,完全是依靠本能在盡力配合。

姜漣又給他灌了幾碗青小豆水,才翻找出昨晚的燕尾弓,又同銀月換了衣裳,拆掉滿頭釵簪。

眼見承樂的呼吸慢慢平穩,她低聲道:“照看好他,若有狀況便尋郎中來,到時候查出來,只說是我不慎沾到了烏頭粉,又撚了塊你做的桂花糕。”

“是,姑娘千萬小心。”銀月拉了拉她。

姜漣點點頭,臨到門前最後嘆了口氣,撐起油傘遮住自己的大半張臉,毫不遲疑地走進風雪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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